筹银两见各人品性(第1页)
那凤姐儿自得了贾琏的休书后,只觉这一辈子的追求都成了空,往日里的争强显能现在看来也都如同笑话一般了。
且贾、王两家原还派人打点探望,可自被休后便再无人来问她一声,凤姐只觉自个儿成了人人嫌弃的累赘,巧姐有她这般教人不齿的娘还不如没有。
那凤姐儿一向刚烈,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不免便生出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念头——如此窝囊苟活真不如死了算了。
可迎春的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句句都点在凤姐儿的心坎上,教她不由得也有些听住了。
迎春见状便知自己是劝对了方向,于是赶紧再加上一把火,道:“我再说个真人真事给嫂子听,嫂子便知这女孩儿若小小年纪没了娘,不但孤苦甚而有时都有性命之危。”
“我那悦己斋里有个管事娘子,原是从宝坻那边的烟花柳巷里九死一生偷跑出来的。她曾同我说,她原也是名门望族里的小姐,八九岁上母亲突然一病死了,他爹很快便又讨了新妇进门,后娘对她十分不好,这有后娘便有后爹,他爹也渐渐对她不闻不问。”
“幸而舅家对她倒还不错,舅舅、舅妈常接她过去小住散心。后她家中出了点事,渐渐衰败起来,舅家亦受了牵连。不知是怀恨还是缺银子花使,原本瞧着极慈蔼的舅舅舅妈竟借着接她来家小住的由头将
她骗出来,转脸偷偷便给卖到堂子里去了。”
“过了几日,那舅家便去她家哭诉,说是带了外甥女上街游玩,一时没看住被拐子拐走了。她家本就已无在意她的人了,加之家族败落也无人力、物力、心力去追究查找,故就草草报了个官也就罢了。”
“嫂子想,若她母亲没死,就算是被休了,也会时刻将心放在女儿身上,有什么不对亦能及时察觉,那舅家也根本不敢做出这般荒谬狠绝之事。”
那迎春的悦己斋里,自然是没有这样的管事娘子的,她只是将红楼书中贾巧姐可能的命运走向换了个载体,删改后说与这凤姐听。
现代的人们根据巧姐的判词、判曲推测出巧姐在贾府败后是被其“狠舅奸兄”给卖到妓院里头去了,后幸得刘姥姥相助才得以赎身。然而不论如何,一个年纪尚小的孩子被至亲之人卖到脏地方换钱,实在是十分惨痛的经历。
凤姐儿听了迎春所说的这“真人真事”,不知怎的只觉心中痛极,分明是别人家女儿的事,却仿佛也有可能会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似的。
虽这般想法很有些荒谬,但经了这些时日的事,凤姐儿也渐体会到世事无常无绝对,原她以为自个儿放印子钱,教唆张华告状,仗势给人平案子的事绝不会被翻出来,可如今又怎样呢?
只要一想到自个儿捧在手心的巧姐儿有朝一日或要遭那样的罪,
凤姐儿只觉胸口堵得慌,一时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竟一头栽倒下去。
外头平儿、迎春见状都唬了一大跳,生怕凤姐儿有个好歹,忙一叠声叫那季婆子。
季婆子方才退开了两步,好教迎春等人说体己话,这时听到动静忙跑过来,见凤姐这样,便立开了那监舍大门,疾步入内查看凤姐情况。
好在那凤姐倒并没有昏死过去,不过是几日未曾好好饮食,本就虚乏无力,又突然大悲大怮,这才有些晕眩起来。
那季婆子忙拿热水给凤姐儿灌下几口,凤姐儿亦慢慢缓过劲儿来。平儿想起自个儿带来的食盒里倒有清清净净的温粥,便赶忙拿出来欲给凤姐用些,口内劝道:“奶奶好歹吃些罢。”
谁知那凤姐这回倒未回绝,就着平儿的手,慢慢用了几口。
平儿见状不由喜出望外,一旁的季婆子见了也不由点头对迎春道道:“奶奶这回可算是想通了,我原还怕奶奶要活活把自己饿死在这里哩。”
迎春笑而不语,可她心内却知道,这短短一会的功夫还不足以让凤姐儿想通,她这会儿不再求死,只是为了能活着,守护巧姐周全。
不过迎春根据自己及周边一些人的经历,也知人只要过了一心求死的那个点,后头便只会越来越好,如今看来凤姐已是越过那个坎儿了。
果然,后头凤姐儿的情绪虽还有些反复,但却没再生出求死之心了,此是后话。
又过了几日,凤姐儿的案子终于判了。私放印子钱,干涉司法谋利等数案并罚。
因凤姐这些年放债、以权谋私所获银钱共有五万余两,故察院判处双倍上缴获利——罚银十万两。
罚完了银子还要罚板子,察院又判了凤姐儿廷杖五十!
整整五十大板,若是一五一十打下来,那便同处死也没甚分别了。
幸而还有用银子抵折板子这一招。因当日贾琏的案子中请了北静王爷出面周旋,看在这位的面子上,白启这次也并未敢狮子大开口,而是同贾琏那次一样,仍是开出了一下板子抵五千两银子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