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故人四（第1页）

江枫深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此时跟高丽水师翻脸，后果太过严重，眼下只能先稳住形势，实在不行就先答应下来，再回南浦找妙清帮忙，总好过被人随意宰割。他游目四顾，想寻找个借口拖延片刻，忽然现高丽水军的十几面军旗，有一面看起来有点眼熟。那是一面红旗，上面绣着一只狰狞的白色狼头。江枫心中一动，这不是海狗子的认旗吗？他上前一步道“这位将军，在下有妙清大师的书信一封，需要送给东海一位要紧人物，还请行个方便！”说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在手里晃了晃，其实这是牙行的货物清单和交割文书，手腕一抖不经意间将一块红布一起带了出来，那红布落在甲板上，舒展开来，正是那面得自吕师囊的认旗。

那军官一眼看见认旗，上前一把抢过，仔细端详了一会，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面旗子？快说！”说这句话时已全没有刚才的漫不经心，眼中凶光闪烁，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江枫心中怦怦直跳，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道“在下登州府江枫，与您说的那位前辈是朋友，这旗子就是那位前辈留给在下的信物。咱们这两艘船，便是给他运送过冬的粮食衣物的。”

“胡扯！”那军官喝道，“大、大……他不会自己回来补给吗？这种事怎能委托外人？”江枫沉住气道“他说要在那边找一个很重要的人，实在走不开。”一听这话，那军官顿时信了三分，眼中杀气变成了狐疑。

谢平川对吕师囊的事情只听江枫说过几句，知之不详，虽然隐约猜到这高丽水军跟海狗子之间可能有些关联，却不敢贸然插话。此时见那军官动摇，忙趁机道“我们也并非外人，在下姓谢，是妙清大师出家前的好友，刚刚与大师在港口见面，不信的话将军大可以去查实后再放我们离开。”那军官轻轻点头，心道难怪大当家信任这人，原来他们是丞相故交。

他将认旗还给江枫，摘下皮盔挠了挠头皮，江枫见他头上赫然包着一块红头巾，心中更是笃定，海狗子和高丽水军的关系极深，说不定就是一伙的。这军官对江枫道“这位兄弟，刚才多有得罪，切莫见怪。只因咱们水军初创，战船物资紧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江枫口称不妨，心中却道，果然是海贼作风，缺什么就去抢别人的。

那人又道“俺叫韩松，诸位若是见到大…。。那个，那位，麻烦告诉他，兄弟们日夜盼望他尽北归，主持大局，以防被奸人钻了空子。多谢多谢。”此时头顶一声怒吼，一个圆滚滚亮晶晶的脑袋从甲板上探出来，叽哩哇啦吼了几声。韩松面露怒容，仰头往上看着那秃头大汉，也吼了两声。两人交谈几句，那大汉“呸”的吐了一口唾沫，把头缩了回去。

韩松回过头来，略显尴尬的道“俺这便回去了。几位路上小心，那几句话还请务必转告，告辞了！”他一挥手，命各船散开，自己则如猿猴一般三两下爬回到高大的神舟甲板上。片刻之后，聚拢在广福厚德周围的十几只战船，在神舟带领下缓缓驶离，江枫和船上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赶紧升帆，全向西驶去。驶出十余里，船只转向西北。这样虽然逆风，但即便高丽水军要追也不会向北搜索，应该不会被现。

江枫和谢平川、张振玉坐在舱中，每人手里捧了一碗参茶。江枫自从昨日尝了一碗就爱上了这种味道，专门嘱咐牙行给采购了几斤参片。江枫喝了一口参茶，对谢平川道“谢叔，你怎么看？”谢平川伸出三根手指道“我有三点推断，第一，海狗子跟高丽水军很可能是一伙人，要么高丽水军冒充海贼抢劫，要么是海贼受了高丽人招安；第二，海狗子领吕师囊和我师弟都曾是方腊部下，所以这伙人极有可能是方腊旧部，根据我对师弟的了解，他将这些人召集起来，所图非小；第三，他们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那吕某身为领长期在东海游荡不归，水军又公然在自家门口抢劫商船，便可知高丽水军并未完全掌握在他们朝廷手中。但这内中缘由可就不得而知了。”

“嗯，此言有理。”江枫点头同意。

“女真人！”张振玉忽然道，“那光头大汉最后喊的是女真话。”“高丽水军里怎么会有女真人？”张振玉道“这倒也不稀奇。女真虽无水军，但海边的部落很多人都下海为寇，这些女真海寇船小人少，当初没人把他们当回事。可是他们经常跟汉人高丽人合伙抢掠，往往冲在前面，是海贼里最凶悍的一群。一旦有女真人做先锋，海贼往往战力大增。十几年前，女真海贼最猖獗时，曾劫掠高丽、扶桑沿海各处重镇，杀人无数，后高丽扶桑两国联手才把他们压制住。”

江枫点点头，问道“那他们还说了什么？”张振玉回忆道“那光头大汉喊道磨蹭什么，快把事情办了。那姓韩的叫他‘二当家’，告诉他是‘大当家’的补给船，然后那光头说了句‘狗屁大当家’，韩松大怒与其争辩几句，语气颇为激烈。”

这个女真人竟然是海狗子的二当家，这意味着海狗子绝非方腊旧部一支独大，成分应该比较复杂，其行动也就更加难以预料，将来在东海如何与这样一支力量相处，真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三个人一起陷入了沉思。

回程侧逆风，本来就比来时慢了些，两艘船又都装满了粮食，直走了四天才回到青泥洼。快到青泥洼的时候，北风忽然停了，天上乌云也不再翻滚，过了片刻，终于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

破旧的栈桥上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雪花落在她头上、肩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那是赵环儿。赵鹤寿和曹坤一去不回，也不知是否找到了失散的兄弟。江枫留下的一点粮食昨天已被吃的干干净净，好在还没有死人。可是，如果一天之内还没有东西吃的话，大雪封山，连野鼠都打不到一只，所有人都得饿死！跨海买粮的主意是她出的，这几百人的生死也就寄托在江枫的两条船上，万一他们回不来，万一姓江的中途变卦，万一遇到风浪或者是海贼……她不敢想下去，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将生命托付给自己的人。她的双腿早已因寒冷而麻木得没了知觉，两只眼睛没有焦点的凝视着海面，连脑子也麻木起来。

雪越下越大，雾霾中似乎有个黑沉沉的影子晃了一下，赵环儿以为自己眼睛花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阵风呼的吹散了雪花，一面巨大的风帆出现在只有几十丈外的海面。赵环儿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她兴奋的举起双手，用力挥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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