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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一阵刺痛,蓦然的怒不可遏,不顾烫手,抓起茶盏扔到他身上。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碎片。他顾不上衣摆的水渍,掏出手帕,为她细细擦手:“水很烫,当心手。”
他熏的是空谷幽兰香,清淡静逸,这些年了,如他的姓氏,从未变过。她便有些心旌神荡,看着他清俊眉眼在眼前,忍不住试探道:“你瞧,这画上的人,多么像年轻时候的你。”
他抬起头,淡淡瞥了她一眼:“臣现在也很年轻。”
那一眼勾魂摄魄,让她有些面红心跳。她微微笑了,却没有再接话。话就说到这里,她明白了他,孟浪暧昧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她想,是很年轻,还算是风华正盛。然而他毕竟不是当年温文尔雅的十七八岁的落难少年,她亦不再是十四五岁怀揣春梦的豆蔻少女了。
岁月也许带不走容颜痕迹,却能带走人心中的芳华灼灼。
何容琛的浩瀚识海,徐徐流淌,连接着她被围困孤城的梦境。
而连环梦境的另一端延伸开去,谢令鸢走入了一片漆黑中。
也不知在漆黑中走了多久,谢令鸢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直到视线渐渐适应黑暗的时候,有了微弱的火光,她忽然感到脚下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疑惑地低头,借着月光,隐隐看见一只灰色的大老鼠,蹿入墙角不见。
谢令鸢登时感到身上密密麻麻立起鸡皮疙瘩。凭着微光,隐约看清楚了自己的置身之处。
——像是一座牢狱。
三人宽的通道,两侧是几十扇木门,木条钉得有些敷衍,相对而造,风水格局很差。隔几步便有油灯,在望不到边际的黑暗中,火光挣扎跳跃着,试图向黑夜证明它微弱的存在。
尖利的叫骂声,也从牢房中传来,听起来还有几分稚嫩,像童音。
有门大开着,一个个穿着褴褛囚服的女人被带出来,几个狱卒一边扯着犯人,一边当她们是死人一样浑不在意地聊天。
“这韦家也真是可怜人。我小时候啊,韦老娘娘还活着那会儿,韦家那不可一世哟,他们府上的狗,都比人过得舒坦!”
“啧啧,瞅瞅这都是上等的姿色,可惜了都送去洗衣院伺候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韦家风光无限的,哪儿能想到今天。”
“也只有坤元大长公主,还能安生着吧。不过也没几年活头了……”
韦家蒙难后,除了坤元大长公主因皇室血脉,去佛堂清修颐养天年,其他女眷一律没入天牢。如今听他们交谈,似乎是要充入洗衣院为官奴婢。
其实不过是军妓的别称罢了。
这时候,谢令鸢看到远处通道尽头,灯火影影绰绰下,有两个狱卒在前方提着灯,一个颀长的身影跟在后面。
那个人穿一身天青色常服,外罩云色大氅,气质清高,步态稳健,是贵人之姿。在狱卒的引路下,他缓缓走到牢房狭隘的走道上。
牢房里骂人的童音未绝,掷地有声的,走近了,也听清了。
“我韦家不是每个人都想高攀皇亲,你们却因几人的罪过祸及全族,杀我父、辱我母,可恨无情帝王家!我三房的嫡母姨娘都安分守己,却受着比畜生还不如的侮辱!”
那童声句句铿锵,谢令鸢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蓬头垢面形容狼狈,指着两个狱卒,陈词痛骂,樱桃小嘴开开合合,却真是嘴上不饶人,便说着往墙上撞去:
“皇天无眼,不辨善恶,但我韦无墨辨得了,我宁死不做官奴婢!”
有狱卒赶紧冲上去挡住她,余下人面面相觑,偷眼看身旁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