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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香云道：“我会从我随嫁的那些物件里取出一部分来换取这些必要的东西，应主事、郑先生还请再等候几日。先前我同义成也料曾想到，只是不曾知道这里头竟是这样一副残淡模样，那头还要再等上一等，左不过十数日，必能到的，到时众目睽睽，民心也就能安定了。”

  得了这么一句话，二人才算放下心来。

  郑愁予便叹道：“如此便好。有些话是做臣下的僭越了自己的本分，却不得不去说、去做，您到底要想着前头啊。”

  送走了来访的两人，赵明闻才得以同陈香云再次叙话。

  “我知道你同京中还有联系，那头情势如何，你总要同我透个底，此后再怎么办，也能有个把握。”她先问道。

  陈香云摇摇头，冷笑一声，随后又叹了口气，无奈道：“你真当我是那大罗金仙？那头的事情乱糟糟一团，你说我的，我打你的，阴晴不定，谁也料不准的。只是宫中还有黄昏坐镇，再闹也得敬奉大统，那伙子人最信这个，闹不大的。”

  的确。

  这大梁的江山，终究还是只归到天子手中，无论底下人如何势大，他到底名义上只能为皇帝的家臣，这是无法颠覆的定论，除非有人愿做这出头鸟，否则其余的人都会默契地遵守着这条不成文的规矩，而这出头的人，其后也势必为天下群起而攻之，身异地。

  这些禽兽总是披着人皮，从血淋淋的的齿间吐出“礼仪道德”四个字，哪怕是再英明的雄主，只要得位不正，必将会被史官口诛伐，甚至比不上那等亡国之君。因为那亡国者哪怕身前再怎么苟延残喘，只要死时口中念一句故国，便会有前朝遗孤心心念念为其张目。

  这是天下皆知的道理。

  于是哪怕夺位的心再急切，众人面上都要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至于这风平浪静底下，又是何等的浪潮汹涌，那便不是一般百姓家能知道的了。他们是被蒙眼的牛马，绕着既定的路线一圈一圈转着走着，然后在这被虚构的梦境中死去。

  乱世将启，他们是幸运的，更是不幸的。

  而张皇后，只要这天子一日被她把持，那么她的地位便会足够尊崇无忧。

  孝道，这是弹压至高无上皇权的又一重手段，自然，这皇权衰微了，孝道对天下的影响也便降低了。但无论如何，那毕竟是天子啊。

  窗外又下起了暴雨。

  雨滴从屋檐下落，点点地溅在窗沿下的青石阶上，也点点地落在心头。这样的雨声，屋内的二人已经有六年不曾听见了，大概，便是从居留入草原的那一日罢。潮湿的水汽顺着窗户涌了进来，灌满了整间屋子，屋内潮湿的腐败气味犹且没有完全散去，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叫人胸口窒息般地难受。

  赵明闻站起了身，她向窗前走去。细微的雨丝打湿了她的衣裳，扑在她的面上，她却只是闭目，任由风雨这样吹打着。

  “明闻！”是陈香云在唤她，“别着凉了。”

  “知道了。”赵明闻没有回头，她又站在原处望了一会，安静地独自立着。随后，她才合上了窗户，慢慢地走了回去。

  “钱米的事情我能支应，不必担心。”赵明闻道。

  她也算做惯了这事的，昔日也曾帮着家中打理产业，算是此中好手，想必比与自己，陈香云是更信得过她的。

  “不过。”赵明闻忽然轻笑了一声。

  她仿佛带着些揶揄的样子：“总该把你那藏得严实的一干子人带出来瞧瞧，先前倒不要紧，可如今，我这还有桩事情要拖他们去做呢。”

  但陈香云只是微笑。

  人心叵测，焉知同塌者是人非鬼？

  天子的耳目遍布四方，真真假假，谁又能说清呢？

  第133章

  对于百姓们来讲，当他们重回归到梁人的统帅之下，那么先前的那场噩梦便已然消失了，他们从此便不必委屈求全，而是能堂堂正正如所有百姓那般，自食其力地过活了，于是这一部分人很快便抛却了对上官动向的关注，转而去追寻自己的安稳了。

  但对于另一部分人来讲，这场艰苦卓绝的战役实际上并未结束，他们从魏人的谈判场上下来——郑愁予的女儿，应平生的妻子郑娘子在其中出力很大，她凭借流利的通译本领和和善可亲的脾气赢得了包括喀木在内许多人的认可，这些莽撞的草原汉子甚至愿意摒弃自己心中根深蒂固的对女人的偏见来倾听她的言论，使得梁人在谈判桌上占据了相当有利的位置，并且狠狠地从诧额云珠手中撕下一块丰饶的草场——随后便迎来了另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

  赵明闻与陈香云决议，在保存了军队一定的口粮后，将这剩余的粮草都拿出来，分给城中的百姓，用以帮助他们共同度过战后的危局。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极其出人意料的做法。

  但赵明闻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她敏锐地觉察出拂云城内态势的不对，先前利好的风向似乎在一夜之间转变了，在有限的人手下她无法彻底筛查出其中的原因，便只能以这样收买人心的阳谋正面对抗，以此等待后续时机的到来。

  她踌躇不安地下达了这个命令，并且一力将事情的追责揽到自己身上，希望能在事端中保全陈香云。好在令她舒心的是，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甚至顺利到仿佛有幕后推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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