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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伤口上有着不少花花白白的东西附着着，定睛看时，却是密密匝匝，尚且活着，蠕动探头的蛆虫，也有褐黄色将飞的成虫，还有未孵化的卵，严严的盖着，孵化时便从鞘壳中爬出，大部分隐在皮肉下面，将之分离开来，渗着浅黄的液体。伤口已经呈现出黯淡的紫色，四周相连的皮肤也变得暗沉，脓液和血液一起慢慢涌了出来，随着呼吸，挂在上头，摇摇欲坠的样子，渐渐聚成一颗大的液滴，透着腐臭的味道，又夹杂着浓厚的铁锈味，令人作呕。

  李氏拿了张纸，暗黄而粗粝，她顺手揩去了那点脓水，一面叫赵世闺道：“你把那个包袱拿来。”

  赵世闺看时，里头却摆着些器械，看时亦有刀剪、并铜钗及毛刷和小药罐一类的东西，便是疡医惯用的，不由一愣。

  所谓疡医，便是“掌肿疡，溃疡，金疡，折疡之祝药，杀之齐”的医士，同疾医、食医。兽医并称，多选用锋利的手术刀，割去患者身上溃烂、腐烂的皮肤肌肉，来达到治疗的目的。

  疡医虽然传承已久，但因世人重巫术而轻医士，又有顾惜身体，不肯平白为刀剪所伤，并不得看重，虽有名声，却不得看重，也难以找寻。

  其中且又有一番缘故。

  世人心中，总会多些思量，到了关乎身体的事情上，便越小心多疑了，唯恐旁人叫他受了骗。那些名门豪族，便一概不信这久惯从医的近年老者，更不提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医士了，便要挑那一等寄情医术，聊作玩赏的清流那才算好。便是偶尔得了个擅医的，侥幸没有误事，自己也得瞧一瞧，稍坐迁改。

  于此便多达不到疗效，更是越不信医药起来，只一味求神问道，寄情虚幻，以祈求早登极乐。

  赵世闺昔日虽也曾听说过疡医名号，却只在医书上见过记载，并不曾亲眼见得。她不由欣喜道：“阿姨竟还懂得疡医？！”

  李氏却只是笑笑：“我是屠夫家的女儿。”

  躺在一旁的青年仍旧昏迷着，疼痛带来的汗水不断流下，他已经没有了意识，只是还喃喃地□□着。

  李氏的神情严肃起来，她不再微笑，而是簇起了眉头，目光冷凝地注视那道伤口。她叹了口气，去一旁点了盏小灯放在一旁，又将那包袱垫高了，又展开。赵世闺则接过了烈酒，倾倒在干净的布上，小心擦拭着伤口的四周。

  李氏先用铜钗夹取其上已出的蛆虫，放到火上烧死了，又丢弃到一旁摆着的空盘里头。伤口上爬动的蛆虫很多，她却十分耐心，仔细一一摘取下来，又照原样一一做了，却还是留有不少。

  赵世闺趁着她起身，忙去给李氏拭去额头上的冷汗，一面道：“我来做吧，阿姨先歇歇。”

  言罢她便接手了过来，赵世闺年纪轻，精力亦足，自幼久惯于此，动作便快而准确，动起来竟比李氏还要迅上几分。李氏瞧了又瞧，方才放心收手，起身慢慢挪动了两下，缓了一缓，复又重替了赵世闺，叫她也歇上一歇。

  两人交替做着，倒是没一会便成了，创口被完整地露了出来，形状格外不好。四周的皮肉已经被幼虫钻出了密密麻麻的孔洞，皮肉溃烂深陷成坑。

  赵世闺往日也曾见过，心下已是明白，此人恐怕难救了。李氏却仍沉静自若，她先取了开疮刀，于火上灼烧，随后便下刃，割破了表层的皮肉，底下密布的虫卵便露了出来。

  赵世闺用烈酒擦了要用的器械，见李氏眼神稍动，便递过平刃刀去，自己另换铜钗，将上层的皮夹起，方便刀刃的探入。

  李氏手上动作不停，当即切下腐肉，血抑制不住地流出，很快便盖住了伤口，赵世闺忙取净布拭去，见那青年已是忍不住痛呼出声，下唇鲜血淋漓，又将另一块方布叠了三叠，塞到他的口中，以免青年咬伤自己。

  割下腐肉尚不算完，还有另一些隐蔽的且较少的腐肉在上头赘生，李氏重换了月刃刀出来，更深地探去，切除了内中更嵌入更深的腐烂之处，再换探针轻扒，铜钗夹取，一番忙乱，方才算完。

  赵世闺则端了热水进来，先擦拭四周血迹，又用盐水慢慢清理着伤口。

  李氏便取桑皮线出来，缝合创口。

  所谓桑皮线，便是取桑树的树根，剥去表层呈现褐色的粗外皮，留出内部微白的纤维，多加锤制，最终加工为细线。既不易断裂，更有清热解毒之效。

  她旋即又拿出研磨成糊状的草药，均匀地涂抹在创口上，和布条一道紧缚，用以止住血流。

  此时那士兵已经慢慢醒转了过来，他早已服过了镇痛之药，只是到底药力不足，因此还是感受到了痛楚。

  赵世闺见李氏朝她点了点头，便转身寻了灌药器进来，以尖嘴向下，放入士兵的口中，再次喂食镇痛药，仍以原有剂量服用。

  她小心观察者那人，见其面色渐平，方才松了口气。

  李氏收拾了东西，又将余下的那些残渣也归了起来，吹灭了灯，照旧放回，方起身，朝赵世闺点了点头。

  两人便一道向帐外走去，赵世闺直等出了帐门，方才敢问道：“阿姨，他能活下来吗？”

  李氏摇了摇头，只是叹道：“看他的造化罢。”

  她又道：“后头你多瞧着，若是再有腐肉，便还得清创。三日一洗，止血、消肿的药断不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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