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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恨太过了，你依旧被仇恨蒙蔽了心智。”
陈香云闻言仰头望向赵明闻，直直地将那双眼中鼓噪已久，再也难以抑制的恨意收到了视野中，她的瞳孔猛缩，却并没有感到分毫惊惧，只是照旧坐在那里，沉默相对。
“我的仇恨难道会比你少吗？死在我面前的是我的父兄，是看着我长大的叔伯，是那些我熟识的旧人，我怎么不恨，我恨的要将这天下都颠覆。可季华，你想过没有，他们手里的‘忘生’是从哪里来的？”赵明闻反问道。
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她还是按捺下心中翻滚的郁气，再次进行了解释：“国朝既立，太|祖厌弃末帝因此荼毒百姓，将忘生连同它的原株尽数烧毁，就是民间存有一二得以流出的，可那又能有多少？为何到了如今风靡的地步，还是取之不尽。”
“你可曾想过？”
第124章
“你说的对……”
“我的确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竟连这样的地方都不曾忘记。”陈香云喃喃自语，有些怅然若失。
所谓忘生，便是前朝末帝所推崇的一种药物，服用后有飘飘欲仙，几忘人间所有烦忧事的效用，其主材便是忘生草，最初只是加蜜水等合成蜜丸服用，便以“忘生”相称，后头又多次改良，添加进了许多药物，却仍旧沿用旧日的称谓。
末帝荒淫好酒色，便常常服用这“忘生”之药，以此助兴，以此不理朝政竟达二十余年之久。梁太|祖荡平前朝余孽后深恶此物，一道清毁了。可如今，这样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东西再次出现，又怎么不叫人多想呢？
忘生难得，自然价贵，趋之若鹜者多，便逐渐供不应求。
人总是逐利的，何况如今边市一开，许多往常难得的东西便也能更轻易的获取了，人们自然会产生别样的念头——既然旁人可以种，我又怎么种不得呢？既种了，难免便侵吞了原本就有限的稻米生存空间，连年灾荒不断，一旦哪一方运来的粮食断了，势必会闹起饥荒，百姓们难得安居攒下的些许积蓄就是便尽数填进去，那也是杯水车薪。由此负债累累，乃至卖儿卖女的，恐怕不会在少数。
更有一点，人们常说一句话，谓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这自然是明白话，只是用在此处，便实在有些窘困的地方。
你既是要栽种忘生，又怎能不亲身试验一番？若是拖拖拉拉扭捏作态，便难免叫人多想其中的缘由——是否自己也拿不准这东西的用量，又是否有些其他的损益之处？
可这样的东西连见惯天下珍奇的帝王都把持不住，何况那底下的平头百姓了，多有人因此沉醉其中，乃至于这样的风气泛滥成灾，逐渐蔓延开来，这同样是人之常情，虽非常理，却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这事不能再继续了。”
“无论你想做什么，你都该收手了。不为别人，也为你自己。”
赵明闻心中五味陈杂，她的面上却依旧平静，转而又作出一副冷淡的姿态，以警告的口吻告诫陈香云：“我会叫人严查，无论在哪里，所有梁人在的地方都不允许这样的祸患存在，只要沾染忘生，那便格杀勿论。而你，季华，我没有什么理由指摘你，但不要忘了你的本心，不要被压垮了。”
赵明闻并没有责怪陈香云的意思，异位而处，她也清楚自己在一时激愤下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本是无可厚非的。只是陈香云挑选错了目标，在此时的紧张局面下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想到这里，赵明闻站起了身，她一面沉吟，一面在帐中踱步。
“可我不甘心，我也不会甘心的！这样好的手段放在面前，我为何不用？”
陈香云咬牙，她望向赵明闻。
“这东西迷人心窍？那更好了，我就是要它迷人心窍。只要把这药牢牢地掌握在我手里，我要什么东西我得不到呢？再勇毅的人，再忠心的鹰犬走狗，都有背叛噬主的时候，只有在手上握着能够让我完全掌控他们的把柄，我才能安心。”
赵明闻的脚步立时顿住了，她面上神色骤变，急转过身，眉头紧皱，冷声道：“可你不能仅靠外物来维系他们的忠诚！”
“仁德也是御下的手段。你从圣人手下学到的那些东西——它本身的根据根本就是个谬误，即使大部分人都不是那么认为的。人们畏惧的是阴晴不定的帝王，而不是一个领袖，他们从未真正信服过。这样的统治是如丝缕般易断的，如今看似坚不可摧，实际上里头尽都腐朽，再不能用。”
她忽然改换了话题，提起了从前自己在北地居留的旧事。
她向陈香云说道：“你见过狼吗？北地有很多狼，很奇特的是，在那些狼群中，占据领导者的位置的并不是那些强悍的狼，而是那些看着要更瘦弱的狼，尤其是母狼。”
赵明闻在陈香云身边坐下，学着身边人的模样，也抱膝坐着，她倚靠在陈香云身上，一手拄着下巴，又继续以一种慢悠悠的腔调说了下去。
“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偏偏是它们？”
“因为它们足够狠，也足够慈爱。”
对前路的阻碍者足够狠，便从一开始就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敌人都扼杀，如狂风骤雨般压倒压下，使得这些人再也无法生出别样的心思来。但这清理却并非阴谋诡计，而是完全强大的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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