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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途中果然雷电交加,不多时满城雨珠洒落,沾得双鬓尽湿。金算子将两人带入烟柳章台,任雨夜潮湿、兵荒马乱,这种地方每每仍是嬉笑醉梦、笙歌不停,是逃避世间樊笼的一场无尽春梦。

钟照雪和殷怜香跟着他,从后巷走入一间歌坊,门扇叠叠展开,三人的身形像穿行的夜蛾。这一切生得太从容不迫,令钟照雪心中生疑:“殷怜香,你早知今晚会生这种事?”

殷怜香眼尾一吊,抹在眼角的艳妆被雨湿漉漉晕开:“他们跟我一块来的,只不过潜伏在韦庄附近,若我没有传出消息,就是在里头出了事,他们自然会来接头营救。”

他想起什么,脚步倏忽停住,转身抓住钟照雪的襟口,似笑非笑:“如今你我一条绳上的蚂蚱,钟少侠该不会只是假意相投,实则怀有他心吧?”

襟口受力,钟照雪的手已同时牢牢攥住他的腕,眉尾微微一挑,面色不变:“殷宗主,你身上嫌疑未清,我被你拖累至此,难道不该护我?”

两人各怀心思对峙片刻,虚伪地松手和解。

金算子擦了擦额头的水,汗和雨混杂一起,似乎并没有觉身后两人的暗流汹涌。他身体肥胖圆滚,动起来却十分灵活,一路上没有停歇,竟也是个轻功高手。

金算子领路在前,横穿层层厢房,才在最里头推开一间房屋,恭恭敬敬道:“请宗主和少侠今夜在这陋舍将就一晚。韦庄今晚自顾不暇,他们没有那么容易能找到这来。”

钟照雪走进去,这房间外看平平无奇,内里却大有乾坤。地上铺了一层貂绒软席,焚熏东州重梅香,几枝春桃插在胆瓶,金蟾炉,翡翠屏,沉香案,锦榻绣帐,铺张极为奢靡,绝非金算子口中的陋舍。

不过是一个临时藏居之处,饶是知道虚花宗底蕴深厚,殷怜香这挥洒千金的做派仍让钟照雪倍感无言。

金算子吩咐事宜后退出去,钟照雪在屋中布局审查了一圈,见到两个小厮送入热水浴桶。他们双眼蒙布,脚步却轻车熟路,显然训练已久。

……虚花宗不容小觑,竟私下在东州养了这么多手下。

他想着,下意识往窝点最大的东家那头看去,隔着乳白色的花卉丝屏,映出副高挑身量。殷怜香在屏后拔钗解衣,垂遮住属于男人的骨架,红衣铺挂在木施上,灯色绰约幽然,身影越像一位楚腰艳女。

钟照雪心中一动,又移开目光。

两人各自洗漱罢,殷怜香正卧坐在榻上饮酒,将干未干的挽在左肩,玉脂白的皮肤在烛下莹莹光,活色生香,如一尾银鳞的蟒蛇盘踞在上面。

窗合着,帘没挂,雨还下着,传进来闷闷的雷响和倾落的雨声,好像隔得很远。

他掀起秀长的睫,看正将一床棉被铺在地面绒席上的钟照雪,他腰脊收得劲瘦标挺,弯下腰时肩胛便像一片山峰涌动,是杀人不沾血的柔韧筋骨。

看够了,殷怜香哧哧地笑。

“你倒是很自觉,知道该将床让给我。”

钟照雪油盐不进:“你若要给我,我也不会拒绝。”

他转过身走来,坐在殷怜香旁侧,推了他递来的酒杯,他想保持清醒。

殷怜香竖眉,了大小姐脾性:“难不成我现在还能给你下毒?”

钟照雪没答,单刀直入问:“韦璋真是你杀的?”

钟照雪确实是茅坑石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懂得珍惜这难得近似友情的温存氛围,一下将听雨夜饮的风雅谈情,又扯进了诡谲江湖的腥风血雨。

殷宗主变脸比翻书还快,猛地将玉杯丢掷在地,掉进绒绒的席上钝声滚了两圈。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钟照雪知道这是他要作的前兆。

“不错,我是为了醉生六道来的,但是我又何必杀韦璋,惹下这个收不了场的麻烦?我懒得做杀人越货的事,只打算与他交易,可我一进去,他就已经死了!”殷怜香咬着牙,“好死不死,管事正带着宋振那老东西的儿子要来拜见韦璋,倒把我抓了个现行。”

“你没跑掉?”

“又不是我干的,我逃什么?不过我转念一想,不如看看是谁在搞鬼,便假装被擒。谁知道后面……”

殷怜香言语一顿,盯着他幽幽道:“被他们构陷和你有一腿。”

钟照雪:“……”

后面的事情钟照雪不愿再回忆第二次,泰山将崩也面不改色的孤雪剑也久违地感到头疼。

这件事无论是谁做的,最先被现的殷怜香又是邪道,实在是栽脏构陷的最好人选,且不论他是否真的是凶犯,人言便将他钉死了。宋振说得不错,这人必然与韦璋熟知,且知晓醉生六道所在……殷怜香带了什么去交易,以他们现在还在互相猜忌的关系,是必不可能告诉自己的。

他扶住额头,纷乱的事情挤入头脑,率先想起来师父那些牌友会怎么跟他编排自己和殷怜香的艳闻。

他和殷怜香见面不是打就是骂,这些人是如何从他们身上看出奸情的,他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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