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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走访佘菊香(第1页)

康顺利的照片是十八九岁时候的,那时他的脸上长满青春痘,眼神阴鸷,面色阴沉,这似乎与他的原生家庭不幸福有很大关联,他的父亲英年早逝,只有一个母亲拉扯他们兄弟姐妹四人长大,详细地察看,会现这其中的猫腻,他的父亲在1965年就去世了,然而他最小的妹妹却在1966年出生的,根据东北的风俗,他们兄弟姐妹当中绝对不止一个人和他的父亲没有血缘关系。

对于东北的风俗,吴满春略有耳闻——拉帮套在上个世纪贫困的东北农村家庭很是盛行。

他把胳膊支撑在桌面之上,手托举着下巴,虽然已经查遍了康顺利关联户口,但是他却把户籍信息停留在康顺利母亲上。

这个女人面色愁苦,眉眼清秀,上身穿着一件的确良白衬衫,户籍信息一栏显示她丧偶。

从户籍信息上,是看不出康顺利与自己母亲,以及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的,凭空猜测也不现实,吴满春知道只能通过走访,才能了解他们,现在他更应该掌握康顺利犯下的罪孽。如此,才能知道他的恶。

他通过电脑再次查询出康顺利的犯罪记录。

康顺利198o年曾经因为入室盗窃,而被判刑五年,在白城监狱刑满释放后,有民警曾走访他,并记录在案,他整天无所事事,俨然是一个颓废的人。

这样的人?于国于家无益的人!他与自己家庭的关系一定不会太好,先从侧面了解这个人,然后再从正面了解,或许能寻找到突破口。但是也不能觊起太大的希望,毕竟只是试一试。

既然决定了,吴满春暂时无意查看其他人户籍信息。以及犯罪记录,他站起身,走出办公室,走出省公安厅,外面的寒风凛冽,哀嚎着从北方吹拂而来,白雪覆盖的树木,街道,屋顶像是冒出缥缈的白烟,道上的行人缩着身子艰难前行,汽车引擎轰鸣声突突地响着,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他走到2o5路汽车站点,等待公交车。他身边一个戴着毛线帽子,背着大提琴的女孩低垂着头,她手里拿着一个曲谱,她看着曲谱的眼神露出痴迷,兴奋。不一会儿,道路上走来一群排着整齐队伍的小学生,他们戴着红领巾,手里举着写着社会主义万岁的牌子,歌唱着国歌,走过吴满春的身边。这时2o5路公交车来了,停在站点。

吴满春上到汽车上,坐在后排。

咣哧,车门关闭,司机提醒:“请坐好站稳,汽车启动了。”公交车缓缓行驶,车窗外的景物开始逐渐模糊。车厢里寒气逼人,乘客们呼出的哈气像是烟雾一样飘散在车厢里,汽油烧灼后的焦糊味滞留在空气里,车厢连接的橡胶吱呀吱呀的响,像是老牛笼头的摩擦声。

他看向车窗外。道路上骑自行车的男人畏缩着前行,从前方路灯吹下的白雪拍打在他脸上,他的眉毛,眼睫毛生出冰霜,他坚毅地看着前方。吴满春想:“一个普通的人尚且为了生存,负重而行,我身受党和国家教育多年,在工作中即便遇到千难万险,我也一定要完成党和国家交付的任务,维护一方治安,稳定局面。”外面的风雪交加,街上的行人和车辆渐渐少了,等到到达郊区的时候,风雪没有停,反而大了。他央求路过的农夫载乘,农夫答应他,他坐在农用三轮车车厢里,四周堆满了白雪覆盖的柴禾,前面驾驶三轮车的农夫,帽子上,棉袄上早被白雪覆盖。

“我是六组的,只是路过靠山屯,年轻人,我只能送你到靠山屯村口。”农夫说。

吴满春抓住车护栏的双手已经冻的紫,他瞅着前方的眼神坚定如炬,“到村口停下吧!我自己去。”

农夫拧了拧油门,三轮车快行驶,两边的景物宛若烟影儿般模糊。等到了靠山屯,他停下车。吴满春下了车。

吴满春生长在南方的大城市,从来没有见过皑皑白雪,他只是从伟人诗词中领略过北国风光,如今再看北风风光,岂不是如同伟人诗词中所言一致。“北国风光,万里冰封千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诗境如画,美好陶醉,但是真正身处此处,就是另一番滋味了,前方的寒风哀嚎着肆虐白茫茫的大地,白茫茫的树林,稻田,山峦生出的白练,从前方哭喊着飞来,打在他脸蛋上,像是钝刀割他的肉,让他脸蛋子生疼。积雪足足有半米厚,每走一步小腿都会深深地陷入到积雪之中,淹没他的膝盖,等他再次拔出双腿,向前砥砺前行的时候,他的鞋里,袜子里都会灌满了白雪,不一会儿功夫白雪融化,冰冷的寒意从他湿漉漉的鞋里,袜子上传递到他全身。这时刺痛骨髓的寒冷伴随着他。

雪地上留下他一连串的脚印,他的身影渐渐地渺小,最后宛若白茫茫天地间模糊的黑点,但是他看着前方的眼神却变得坚毅了,他的信念此刻比钢铁还硬,比黄金和宝石还要珍贵。

山脚下的靠山屯越来越近,他进入村里后,询问一位村民,村民告诉他康顺利家,然后他来到康顺利门口,敲响了门。

康家坐落在山脚下,山上白雪皑皑,白雪覆盖的轻松翠柏疯狂地摇晃着头,甩出白屑,一层层滚动的雪花像是在积雪上跳舞的精灵,从山上滚落下来,堆积在康家的院墙之上。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一个老妇人站在门口,她佝偻着腰身,戴着白帽子,穿着黑袄,她面相显得苍老,脸上堆满了褶皱,五官虽立体,但是仿佛失去了灵性,尤其她那一双眼睛,在瞅人时显得灰白,死寂,看不到一点生机。“是顺利回来了吗?”她问。她颤抖着伸出双手,摸在吴满春的脸上,探索着摸了一会儿,她的手马上又缩了回去,“你你——不是我的儿子顺利,——你是谁?”她继续说,双手又向着旁边的空气摸了去,“我的儿子顺利,——顺利,你在不在,——你在——告诉妈妈一声啊!”她的双手什么没摸着后,她的嘴唇颤动,双眼痛苦地眯起。她马上又摸吴满春的脸。“告诉我孩子,你你是谁是谁?”

来的时候,吴满春只想以一位人民警察的身份完成这次走访,然而现康顺利母亲已经瞎了,他改变了初衷,因为他知道如果提及他警察的身份,必定会让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受不了刺激。

“我是康顺利的朋友,”他说,“他委托我来看看你老人家。”

康顺利妈妈,这个叫做佘菊香的女人笑了,她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双手摸索着前进,“——孩子跟我来吧!”

佘菊香带着吴满春回到屋里,她坐在炕上,不断翻动着眼白,一双手摸索着拿过炕边上的钱盒子,捧在了手里,“顺利……委托你来……,有……什么事儿吗?”

窗户外,鹅毛似的大雪下着,几只圈养在院里的鸡受不了寒冷,躲在草窝子里瑟瑟抖,偶尔出一阵凄惨的鸣叫声,炕上稍微有点热度。但是却不足以抵御严寒,所以屋里清凉,破旧的炕柜,炕沿,窗户框中都冒着寒冷的风。四周墙壁上长满了苔藓,苔藓四周有大片大片冰霜。焦黄棚顶上那盏亮着的灯仿佛孤寂的影子,穿不透这里的破败,也赶不走穷困。

佘菊香垂垂老矣,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说话时她慢慢地低垂下头,脸上痛苦地抽搐着。

“他委托我来问候你。”

佘菊香咧嘴笑了,露出残缺的牙齿,腐烂牙齿的臭味顿时弥漫在空气中。“我的儿子……终于懂事了懂事了,”她说,“只要他不作妖,我……就放心了。”

吴满春掏出五十元钱塞到她的手里。她摸索着钱,脸上露出微笑,“这……是干嘛?拿钱干嘛?人来了就行了!”

“是康顺利让的。”吴满春说,觉得此行算是白来了,因为佘菊香的现状,他实在不忍心让这位老人担惊受怕,他站起来,正要往外走时,佘菊香喃喃自语地说:“我的顺利呀!小时候就爱打架,爱胡闹,我看这孩子要完,长大后呀!他进了局子,我当时想呀!这孩子这一生算是彻底凉了,没想到现在他大了,知道疼娘了,也懂事了,前些年他还不这样呢!每次回家总是向我要钱,我没有钱给他,他就打我,我给了他钱,他就会拿着钱和狐朋狗友们胡吃海喝,我的眼睛就是因为他总祸害我哭瞎的呀!”

他握紧拳头,向着门框挥去,拳头快停住,他怕惊扰了这位老人,他悄悄走回炕边坐下,“婆婆,”他低声说。“你恨康顺利吗?”

佘菊香嘴唇剧烈颤动,她捧着钱盒子的枯手也颤抖起来,“我恨过他……”她颤抖着声音说。“……也无奈,伤心过。可是——我——又没有办法,——他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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