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頁(第1页)
所以無論趙甲為?人如何,從?他當上領頭的那一刻,在列國貴胄眼裡,便早已是個?亂政的該死之人了。
原以為?她會再爭辯幾句,衣袖上的那隻手卻一下子松墜下去,趙姝怔忪垂目,雙手撐著?榻沿。看著?是無聲?默認的樣子,可她一張小臉冰冷眉梢時而抽動,嬴無疾知道,這是她憂惶不安到極點的模樣。
他甚至能?猜到她心裡,現在多半是在想——自己還是親自去招降他們的人,那一家子婦孺老幼,也算是因她而死。
他猜中了一半,也沒再多言,只是將衣衫傷藥並束胸易容拿來放在她身側,叮囑了句,便一身濕衣地又出了帳。
待他走後,趙姝果?然是心亂到沒法坐住。
一揚手打?翻了傷藥瓶子,瓷瓶磕在榻沿骨碌碌地連滾了數圈,好幾次都要落下去跌個?粉碎,又總是挺著?個?渾圓的肚腹險之又險地滾回來,來回數次,最終兜了一個?圈子,堪堪又撞回她手背。
就?這麼一丁點輕微的碰撞,她卻被駭得驚喘出聲?。
這藥瓶的走向,多麼像她方才的境遇。
宮變叛亂之罪,重過流民?。
她險些開了口。
招降流民?,用的是她趙國質子和宗周嫡支的身份。若非是她,哪怕可能?性很小,或許趙甲也會想法子突圍,避開秦人。
而趙如晦又不是趙甲,他也未曾像那些流民?一樣被圍,勝負都未定的事,天家無兄弟,但凡她今夜開了口,不論王孫疾如何處置,兄長就?會永遠失去這機會。
秦王孫入邯鄲,羋氏又同王孫疾生了嫌隙,這等機會,千載難逢。
她控制不了局面,但不該因憂怖懦弱害了最親之人。
思及此?,趙姝一把推開藥瓶,潦草擦乾周身發尾的水跡後,起身一絲不苟地穿衣覆面。
隨著?束胸外衫一件件裹系好,她目中慌亂漸退,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清醒苦澀的眸,蒼白小臉上少有的堅毅,一如入秦為?質的那一日。
不論何人,不論情由如何,若真是要危及兄長性命,那麼她亦化作一柄利劍同那人死決到底,反正她的壽數原就?不長,沒甚分別。
身上跌傷擦傷皆只是皮肉傷,不算重,可在她步出營帳的那一刻,亦悄然沾濕了內衫。
外頭雨歇月明,好似白日那一場都只是她醉夢裡的幻影,可周遭傷兵之多,又時刻提醒著?她,這番篝火連天的熱鬧野,背後又深埋了多少白骨腐屍。
圓月缺了個?口子,清輝遍撒,她自覺是一個?不相干的異類穿梭於各處火堆之間,士卒多不識得她,只見她穿戴倒無人來攔。
秦人實行軍功爵制,能?活著?見證一場戰役的勝出,便意味著?將來的無限可能?。福澤子孫,光耀鄉里,故而軍中士卒同仇敵愾,賞罰同度的一隊五十人幾乎都是情如兄弟,圍著?一處火堆,因著?同命連枝,酒肉笛笙相慶,是外人難以體會融入的默契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