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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第1页)

这几人自为奴起便跟随穆荑,对穆荑忠心耿耿,穆荑对皇权冷淡,他们耳濡目染,时之日久对朝堂亦没有立场,不论晋王、陛下还是顾丞相、薄太后等人,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弄权者而已,因此私底下议论起来,并没有畏缩和恭敬。

“你们不知,当夜那场宫变可真是血流成河,陛下费劲心思除薄氏这般久一直无果,最终却让晋王给下狠手拿下了,可见得花多大的功夫!当夜晋王杀了很多人啊,薄氏乱党及其他贼子皆满门抄斩,晋王此举虽为绝后患,可也得罪了不少人,将来载入青史,可要被史官怒骂的吧?然而他这么好不容易夺回来的江山,居然只能忍气吞声奉还给活着回来的皇上,岂能甘心?我都替晋王不值,呜呼哀哉!”小风摇头痛扼腕惜。

小白相较于小风的年轻,更老成也更沉稳些,他仍旧皱眉分析:“晋王此举揽了所有罪名,却得不到一份功劳。顾丞相不愧为当世诸葛,难怪薄太后忌惮了他这么多年,果真名副其实!当初情况,薄氏自有兵权,晋王有明远侯联手,皇上只能倚靠王大将军,实力远远输晋王及薄太后之下,他若想对付薄太后实在太难了,而且他也不能联手早已产生嫌隙的晋王殿下,如此尴尬境地之下,便只能依托顾丞相所想的毒计。皇帝先与顾丞相齐齐失踪,并故意制造早已被野兽咬死的迹象,朝中无首,各党派必然大乱,唯有如此,薄氏的野心才完全暴露出来,而晋王得知他们死了,觉得夺权有望,才更能拼尽全力对付薄氏。顾丞相便是要让他们两虎相争,而后再让旧臣帮助晋王,集朝堂上所有力量斩杀乱党,终于功成告捷,他们便可以慢悠悠地晃出来坐享其成了!”

“小白哥分析得有道理!”小风竖起拇指点头,十分赞同。

“恐怕还不如你们想的这么简单!”这时候,沉默已久的穆荑终于说话。

小风小白豆蔻几人纷纷转头望着她,见她面目萧索,眉眼迷离而忧郁,好似染上了一层秋光。她又转头问小风:“将军有何消息?”

小风摇摇头,感叹一声,难过拱手请罪:“夫人,小的……未能打探到将军的消息。”他跑了一夜,不论是打赏访问,还是劫持逼供,皆探不到沈将军的消息,他也十分伤心和挫败。

小白见此,抱剑请示:“夫人,我们是继续前行,还是暂留此地,还是……返回京里打探消息?如今薄太后已死,陛下回归,应当不会拿我们怎么样了吧!”

“你想得太简单了!”穆荑如是重复。

豆蔻听出夫人口里有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感觉竟比当初预料战局不妙,他们连夜潜逃时更甚,为何如此?

“你们先下去吧,今夜换小白往京里打探消息,我们先在此地住下。”穆荑吩咐,便把他们都打发出去了。

穆荑慢慢走回桌边,伸手拿起青花瓷壶准备给自己斟茶,可是手颤巍不停,最后竟失手打落了一只茶盏。

豆蔻闻声推门进来:“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穆荑也不知怎么了,看着颤抖不停的手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低声道:“心悸,无事,你下去吧!”

“夫人,你是否担心有将军有事?”

“我还能担心什么,最坏的结果不过他已身死!”穆荑实在累了,摆手令豆蔻扶她到床上躺下。

可是即便猜测最坏的结果她心里还是不甘心啊,还是一直存着希望!好歹薄氏死了,陛下回来了,即便陛下视晋王为眼中钉,他也该不至于对沈择青怎样?可沈择青为何一直毫无消息?明明那一天他与晋王已经打了胜仗,难道……胜仗之前他已经死了么?

“豆蔻你下去吧!”穆荑十分难受,不想勉强摆着情绪面对她,便把她打发出去了。

倘若是所有人都活着,唯有沈择青死了,她是不是更悲伤?若是陛下也饶不过晋王,让晋王也死了,这天下是不是只剩下了她一人?

父亲、小凉、阿鱼哥、沈择青,最后只剩了她一人!

原来不论是薄氏赢了还是陛下赢了,沈择青与晋王都难逃一死。薄氏赢了,格杀勿论;陛下赢了,以弑杀国母,及拥护晋王上位之罪判沈择青死刑,晋王亦因谋反野心昭然天下而被处死!

晋王、明远侯、沈择青发动宫变逼死国母,在皇帝生死未卜的情况下贸然自立为帝,已经坐实了谋反的罪名,治不治罪全凭皇帝说辞而已。若皇帝宽容大度,认定几人发动宫变杀死薄氏乃立下大功,几人便无罪,甚至可获赏;若皇帝一口咬定他们乃是意图谋反,拥兵自立,他们还能怎么逃脱?而皇帝岂会这般宽容大度?穆荑几乎不抱希望!

顾丞相太高明了,这一招又何止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已,更有“狡兔死走狗蒸”的后招!

小白去京里三天便回来了,回来之时还带来几个人,乃是侍卫,他扑通跪倒在地痛声请罪:“夫人,小人辜负重托未能完成任务,晋王及明远侯想要见您!”

穆荑见他委屈隐忍,便明白他被劫持了,而跟来的几个侍卫恐怕是要押她前去拜见晋王和明远侯的。

去便去吧,也许她能从他们口中探知当日的状况,也明白沈择青的下落呢?

穆荑随他们上了马车,马车骨碌碌转了几程,转出了龙门镇往永安城的方向驶进,然而只驶出了五十里地便停下来。晋王及明远侯竟在离京城最近的昌州城内,而不在永安城里。

穆荑十分不解,再看昌州城重兵把守,出入把关森严,上下都是明远侯的人,她便有些明白了,恐怕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了吧!

明远侯不在,穆荑见的是晋王。他独自一人在屋中饮酒,从窗口望去,皓月当空,星石散落,苍穹如玉盘。几丛竹影萧萧,玉兰花夜半吐蕊香气清甜。

“坐吧。”晋王指了指圆桌对岸的位子。

穆荑上前坐下,桌上并无下酒菜,唯有酒水而已。

晋王已经喝得面目通红,可仍对着酒壶大口大口地饮着。穆荑心知他伤心难过,一腔抱负化为灰烬,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还是被自己的亲兄弟如此深深算计,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岂还能开心?她也不知如何安慰他。

“我出生时储君已死,宫里时常传说将来父皇必从我与哥哥中间选一人担任储君,因此薄氏不许我们哥儿俩与母妃亲近。我自由多病,皆是哥哥照顾,记得有一年雪夜,我烧得糊涂了,薄氏仍不许我们见母妃,是哥哥一直抱着我,喂我水与药,我睁开眼,便见着哥哥的笑脸,他说:‘阿揽你放心,有哥哥在,便不令他人害你!’那时候我便在心里认定,他永远是我的好哥哥,无论将来发生何事,我永远敬他、重他、爱他!”

晋王趴在桌上,手指勾着茶壶一角,半嘲讽半怀念地说着:“五岁拜西席,因哥哥年长些,父皇给他请的是当时极有名望的两朝元老宋国公,据说他只收一名弟子,可哥哥拉着我的手跟他一同上学,宋国公皱眉:‘二殿下,陛下只吩咐老夫教授您,未曾收下三殿下!’,二哥笑称:‘没关系,阿揽是我亲弟弟,我的东西便是阿揽的,我能学的他亦能学,先生不必区分你我!’七岁我中毒出逃,他拉着我的手道:‘阿揽,一定要活着回来,哥哥等你,母妃地下有知亦期盼我们团聚,莫要辜负!’十七岁我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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