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页（第1页）

那条曾经活动的铁锁链又死回去了，像条爬虫趴在水里没两天，据说默默又缩回去，重新蛰伏井底。黑水不再上涨，附近仍然拉着警戒线，北新桥地铁站停止使用一个月。楚晗将眼膜复制的资料输出，打印，存档，制作成幻灯片，在家里鼓捣研究。整合各种资料来源，据说，帝都有一家子龙，老龙触犯天条数百年来镇压在玉泉山下，龙母被压在北郊黑龙潭。龙生九子，紫禁城皇家井里有一条，北海琼岛下压了一条，北新桥锁龙井里这是一条，还有若干条小龙不知镇在外面哪一处青山秀水。最令他冥思苦想的，仍是最后时分井道里发现的深绿帆布背包。那绝对不是现在人的东西，六七十年代当兵的和老百姓却常用，而且上面的印字明明白白。那书包要告诉他们什么？而且，姓房的小子当时反应太奇怪了。倘若不阻拦，他觉得那人能顺手把石雕砸烂了去捞那个破烂的布包。是那个遭遇不幸的男孩留下的书包吗？秘书小姚那天开车陪同去的现场，回来三天两头在办公室八卦：&ldo;晗总，话说那个姓房的，不是七老八十那位，我说年轻的那个，长得挺酷，特有范儿……您后来又见着那人没有？&rdo;楚晗西装革履走出办公室，特冷艳地回了一句：&ldo;比我有范儿？&rdo;小姚笑嘻嘻道：&ldo;哪能啊老总，您最范儿，穿潜水衣跟电影里蜘蛛人似的。&rdo;楚晗抬手闻了闻手腕，又闻胳肢窝，总觉着自己身上沾了臭水井里的腥气，不舒服。姚秘书很不淑女的喷出一嘴咖啡：&ldo;晗总，您够香了，每天早上您一进咱大楼一层楼门口，整栋楼都像喷洒了空气清新剂，特别润肺。&rdo;楚晗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上姚秘书办公桌，身体骤然前倾，嘴凑近美女耳侧，凑得极近，轻轻一吹气：&ldo;润肺啊？……我再给你润润喉。&rdo;姚秘书端着咖啡杯石化，没敢喘气儿。楚公子扭头就走，绝尘而去。楚晗其实不常开美女的玩笑。他可没他爸以前那么风流，抹不掉的遗传基因偶尔从性情里扒拉出来露一小手。无论走到哪里，他属于挺招人喜欢的那类人。楚晗在公司处理事务面色如常，夜深人静时一人儿也琢磨好久。从井里出来时，他就问过姓房的，你以前下去过这井？你见过？房三儿当时摘了潜水镜，氧气瓶都没卸掉，蹲在泥地里发呆。这人茫然摇头：&ldo;……我没见过。&rdo;这井自打八十年代修地铁站之后便绝迹于江湖传闻，无人知晓位置，楚晗自个儿都没听说过，以房家孙子年纪，就不可能下去过。楚晗给对方留了电话，然而房三儿自从井里出来，没主动联系过他。他还听说房老爷子就住东城北兵马司胡同里，老房子，也快要拆迁。有天碰巧驾车经过，他独自走进那条胡同，手指捋过灰砖墙壁。房家大门关着，楚晗从大杂院里出来，顺嘴问门槛上晒太阳的老太太：&ldo;房家大孙子平时什么时候在家？&rdo;老太太瞎眯眼晃晃头：&ldo;他啊，什么时候都不爱在家。&rdo;楚晗客气地问：&ldo;这话怎么说？&rdo;老太太说：&ldo;一准儿又玩儿水洗澡去了。&rdo;楚晗又问：&ldo;孙子不在，老爷子呢？&rdo;老太太眼睛不好使了，看样子至少九十岁，道：&ldo;什么孙子，小三儿是房家儿子。他家就没孙子。&rdo;楚晗一开始没听懂老太什么意思。老太太露出一嘴没牙的肉床子，笑起来表情极其诡异，咬字不清，但话说得真真儿的：&ldo;房大爷一辈子没结婚娶媳妇，他哪有儿子，还孙子呢呵呵！六十多年前北新桥大街上捡了一小男孩，美滋滋儿地当儿子养起来，就是那个小三儿嘛。&rdo;这事朝着楚晗没料到的极其蹊跷的方向发展。几天后，他在道上的熟人眼线跟他通了气，于是亲自跑了一趟南苑澡堂，就为了找房三儿。听说这人通常每天睡到中午起床，整一下午都会泡在南城这处浴池，晚饭时分才回家。南苑澡堂，门匾报号&ldo;双悦堂&rdo;，说起来可是京城的老字号，上世纪初就已建成。九十年代以前北方老百姓都去公共澡堂洗澡，后来时代变迁，洗浴城四处火了，大浴池逐渐衰落、绝迹。南苑澡堂可能是仅剩的最后一家老古董，别地儿都没处找去。许多上年纪的老人儿就好这一口，从四环外大老远开车过来泡澡。当然，这批人也都快要入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