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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崂山站在位置上，朗声问道：“老师，您是不是不舒服？”“咦？”叶舟回过神，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连平时总趴着睡觉的几个学生都一反常态地抬头看她，一些与她较为亲近的女孩更是担心地望着自己，她忙笑道：“没事，我挺好的，不好意思，我会集中精神的，大家也要集中精神啊。”有个学生笑着打趣道：“大家再坚持十分钟就下课了！”大家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然后继续上课。叶舟在心中唉声叹气，人一旦上了年纪，不仅熬不住夜，连心事都藏不住，真是糊涂。十分钟后下课，叶舟收拾东西正要走出教室，小崂山叫住了她。叶舟转头看他，却恰恰看到教室后头，小林正伸长脖子看他们，一与叶舟的眼神对上，这家伙立即扭过头，与身边的男孩子们嬉笑开了。叶舟的头越来越痛了。小崂山帮叶舟拿水壶，两个人一路往教师办公室走去。叶舟猜到小崂山是要汇报先前猫先生让他调查的死亡人口名单，果不其然，小崂山开口就说：“我们调查了十七年前派出所经手的所有死亡证明，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死亡名单全市有五十多人，要一个一个核实过去，还需要点时间。”叶舟点点头，说道：“辛苦你们俩了。”小崂山欲言又止地看着叶舟。叶舟问道：“怎么了？”小崂山支支吾吾说道：“呃……算了……老师，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看您脸色好像不太好啊。”叶舟想自己的事与猫先生的事毕竟是两回事，没必要让这些孩子知道，况且，她也不希望让他们知道，便笑道：“可能是晚上没睡好，没关系的。”小崂山露出别扭的神色。叶舟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小崂山说：“老师……您和……猫先生……”“啊！”叶舟忽然记起一事，急忙问道：“你们是怎么弄到派出所的死亡证明名单的？就你们两个高中生有这能耐？”小崂山被堵了话，等脑子终于转回来，脸上又露出那种古古怪怪、欲言又止的神情来。叶舟急道：“你这是便秘还是尿路结石啊？”“……”小崂山被呛得无语凝噎，半天后才无奈地问：“老师，您一向自诩的‘德高为范学高为师’呢？”“呃……”叶舟摸摸自己的脸，“憨”笑道：“我刚才说了什么吗？你听见什么了吗？”小崂山不想与这个厚脸皮班主任争辩，说道：“是班长帮的忙。”叶舟气道：“陈霖？”小崂山点点头，说：“是他，他家里和市领导有点关系，所以托他帮我们俩弄到这个名单。”叶舟狐疑地看着小崂山，问道：“你们拿什么借口要这个名单？”小崂山开始望天，左望望右望望，就是不说话。叶舟“扑哧”一笑，说道：“行啦！我会把你说的原封不动转告给猫先生的，你可以下去上课了。”小崂山屁颠屁颠就要往外跑，又被叶舟唤了回来。“等一下！”叶舟问道：“这事……小林知道吗？”小崂山看着叶舟，笑得颇有些无奈，说道：“要不您以为单凭我们俩，搬得动班长那尊大佛吗？”说完这句话，上课铃也响了，年轻人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出去，留下叶舟若有所思地盯着大门，发呆。中午回到家，叶舟精疲力尽地晃荡回房间，迎面扑向大床……“喵！”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叶舟身下传出。叶舟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躺倒之后便一动也不能动了。美梦睡得正香却差点被压扁的猫先生从被褥间钻了出来，愤怒地看着一旁连喘气都喘不出力道的女人，看着看着，干戈什么时候化为玉帛，他自己都不清楚。有一个词语叫做“绕指柔”，可惜他们俩都还没有完全体会到。猫先生用脚掌轻轻踩了踩叶舟的脸，问道：“怎么了？”叶舟闭着眼睛，闷闷回道：“累。”猫先生收回脚掌，贴着叶舟躺下了，“那我还是不要继续增加你的疲惫感了。”叶舟依然闭着眼，只是声音更加疲惫了，她细细吭气，说道：“你等下，让我做一下心理建设，要不我怕我会精尽人亡。”“……”猫先生磨着牙，恨恨问道：“你真的是语文老师吗？”叶舟闭着眼开始背成语大全，“‘精尽人亡’指睾丸酮耗尽，但也细指人因精气耗尽而死，可解释为：用尽全身力气导致死亡。‘精’指的是精气神、精华，‘尽’指的是没有、衰竭，‘人’指的是当事人死亡，所以说，猫先生是你想歪了，而不是我用错了。”猫先生说：“你故意的。”叶舟闭着眼，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她笑道：“娱乐一下身心嘛。”猫先生也笑了，它揶揄问道：“那你现在做好心理建设了吗？”叶舟闭紧眼睛，眉头和鼻子都紧紧皱成一团，她说：“我可以拒绝接受你的提议吗？”猫先生说：“不可以。”叶舟“呼”得吐出一口气，大义凛然说道：“算了，你说吧！”猫先生淡淡说道：“你姑姑的笔记本不见了。”叶舟闭着眼睛，“……”猫先生看着她，“……”叶舟仍然闭着眼睛，“……”猫先生说道：“说话。”叶舟“哗”得掀开一旁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金包银，任凭猫先生怎么挠被子就是不露脸。猫先生骂道：“出来，这样要闷坏的！”“不！”回答的人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猫先生骂道：“你这是干什么？”“……”叶舟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晃了晃，说道：“我要睡觉。”猫先生无奈地看着床铺上的“蚕蛹”，只得跳下床往厨房里走去。厨房里只有郑老太太独坐在餐桌旁，老人家面前摆着一碗白米饭，米粒未动。猫先生跳上桌子，谨慎地观察着郑老太太的脸色。老太太目无表情地回视了一眼猫先生，阴晴不定地问道：“叶舟不吃饭吗？”猫先生说：“她太累了，要先睡一觉。”郑老太太拿起筷子，筷尖在各道菜上方轮转了一遍，最后又回到白米饭上头，“唉……”老太太叹气，将筷子重新放回桌面上。猫先生紧紧盯着她。郑老太太垂着头，从猫先生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清老人家眼角越来越深刻的皱纹，它有些于心不忍，说道：“您胃口不好吗？”郑老太太极缓极缓地摇着头，半天才慢吞吞地说出一句：“吃不下。”猫先生说：“还是吃一点好，等到饿了再吃，已经伤胃了。”郑老太太说：“人一旦到了一定年纪，心心念念的只是儿女平安，晚年无忧，偏偏这胃口总要来捣乱，让人心烦意乱，即使饿得慌也吃不下饭菜。”猫先生说：“既然如此，让叶舟带您去开点开胃消食的药，说不定能有所帮助，毕竟，身体健康才是头等大事。”郑老太太笑了笑，说道：“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动不动就要上医药开药片，是药三分毒啊。”猫先生也笑了，说道：“您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比起讳疾忌医，对症下药总归是能立竿见影的。”郑老太太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反正我一个老太太也没几年活头了，保得住这几年风平浪静，也算对得起我们家那糟老头了。”猫先生审慎地看着郑老太太。这个家里一共就三个人，能拿走那本书的人，只剩下老太太一个，猫先生和叶舟彼此心知肚明，但猫先生不想点破，叶舟也不愿意把事情往更复杂的方向想，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个时候，猫先生要和郑老太太面对面打太极，叶舟却躲在房间里呼呼睡她的大头觉。郑老太太一推筷子，说道：“不吃了！”老人家站起身健步如飞往自己屋子里走。猫先生无语地看着她，心中暗暗觉得好笑。这爆脾气的老太太！母女（1）接下来的日子倒是真如郑老太太所愿，风平浪静地又过了数十天，这期间，叶舟再没有收到任何奇怪的包裹，她和郑老太太像是打过了商量般，对一些事皆绝口不提，那本记录了十七年前真相的笔记本就此消失匿迹，就好像它从未出现过在他们的生活中似的。但猫先生清楚，这样的“好像”永远只能是“好像”。那本神秘诡异的笔记本，对那对母女，对自己，它的影响都是深刻且骇人的。比如郑老太太变得更紧张叶舟了，凡是跟叶舟有关的事她都要再三盘问，叶舟在家里时还好，老太太只是隔三差五就要满屋子找一圈叶舟，见到叶舟了便又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只是一旦叶舟离开家，郑老太太便要魂不守舍一整天，更是常常一个人站在阳台发呆出神，有时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让猫先生担心不已。再说叶舟，叶舟虽然表面上依旧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但猫先生知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对她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叶舟是会把悲伤暴晒在笑容里的人，她的苦和痛，在越是热烈的笑容里被蒸发得越干净，残留下来的东西，便越是孤零零、血淋淋，那是痛苦的原始状态，除了她自己，没人尝得到其中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