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页（第1页）

姬骞一个人走在下汀街上，亲卫想要跟着他都被他拒绝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只是想走一走，随便走一走。哪里都好。眼前隐隐出现一线水波，他这才恍然惊觉，自己竟走到了睢江边。今日又有一艘商船起航，他看着那越来越远的影子，心想也许那个人此刻就在船上。她还是走了。把她救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已经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地留下她。他没有立场。如果不是他，她不会一次次遭遇这样的欺骗和折磨。所以，如果她真的想走，那就走吧。他知道做出这个决定，有朝一日自己一定会后悔，就好像他如今后悔当年那般利用她一样。可他没有别的选择。额头感觉一阵湿意，他抬头，却见漫天雨丝纷飞，竟是下起了春雨。他伸手接住雨丝，想起那一年初春时节，她撑着四十八骨的紫竹伞，一身白裙飘逸若仙，款款走过皇宫的白玉桥。他手里握着一卷书，懒洋洋地唤着她的名字。她回头，瞥见他手里的书册，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那样的好时光，可惜再也回不去了。手上的雨丝忽然停了，他抬头，却见一张绘有翠竹的伞面挡在自己头顶。仿佛被点了穴一般，他浑身僵硬，用尽全身力气才缓慢地转过了头。慕仪神情平静，默默地看着他。&ldo;你怎么站在雨里？春衫单薄，当心着凉。&rdo;她道，依旧是平淡的语气。他看着她不说话。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她自顾自道：&ldo;我们就这么出来，白太守那边不定急成什么样了，还是快些回去吧。&rdo;&ldo;你没走？&rdo;姬骞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ldo;走？&rdo;疑惑的口吻，&ldo;走去哪里？&rdo;看一眼即将消失在水天一线的大船，她恍然：&ldo;你以为我要走？&rdo;姬骞神情一变，有些狼狈地别过头。慕仪看着他难得露出窘意，唇边终于染上笑意。&ldo;我出来不是想走。我只是来看看傅母。&rdo;姬骞一愣。慕仪转头看向江面：&ldo;她跟我说，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你相信么？&rdo;&ldo;也许吧。那晚救你上来之后，我命人在江中打捞过，想找到她的……&rdo;他顿住，把那个可怕的词汇咽了回去，&ldo;但是最终一无所获。也许，她真的没有死，被谁救了也未可知。&rdo;&ldo;但愿如此。&rdo;她轻声道。两个人沉默地看着远方。雨丝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仿佛斩不断的离愁，和理不清的情丝。她忽然握住他的手，道：&ldo;我们回去吧。&rdo;姬骞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浑身一震：&ldo;你说什么？&rdo;&ldo;我说，我们回去吧。&rdo;她索性扔下伞，两只手都握住他的，直视着他的黑眸，一字一句道，&ldo;回煜都，回我们的家。&rdo;雨丝将他们的鬓发都打湿，眼睫上也很快都满是水珠。他睁大了眼睛：&ldo;你不走了？&rdo;&ldo;我不走了。&rdo;她微笑，分不清眼中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ldo;以后都不走了。&rdo;&ldo;你相信我？&rdo;他只觉得每一句话都说得十分艰难，那种期待太久的事情突然降临的狂喜让他觉得不真实，让他恐惧这又是她的一次欺骗。&ldo;你让我相信你，之前我答应了却没有做到，现在我想试一试。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不后悔。&rdo;他攥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她觉得骨头都在发疼，却仍旧微笑着看着他，没有拒绝。&ldo;万离桢已死，万氏败局已定，左相也好，我也好，都不会放过他们。我们甚至还要抢着先出手，好让局势照着我们的想法发展。&rdo;&ldo;我知道。&rdo;那夜她其实有一段时间一直是半昏迷状态，眼睛虽睁不开，却听得到周遭发生的事情。于是她便没有错过余紫觞的那番话，也知道了之前母亲和哥哥居然骗了她。万离桢不是姬骞杀的。他准备了大局去对付他，最后却为了自己想要放弃。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原来并不是谎言。&ldo;温氏和我的问题还在，将来会怎样我也不能控制。&rdo;&ldo;我知道。&rdo;姬骞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明明她答应留下来他该高兴地接受才对，可他居然亲口跟她剖析局面，亲口把他们未来的危机一样样摆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