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狼的过去（第1页）

夕阳余辉下的海浪拍打着普罗修斯的小腿。他挪动自己的脚，推开海浪移动。现在正是退潮的时候，可以朝海内走得更远。

水位漫到普罗修斯的腰部，他站定不动。当水浸过人体二分之一时，浮力带来的失衡就达到掌控的的极限，再往前，可能会被海水卷走。

普罗修斯已经物色好他要抓的猎物了。它就在那，一条缓缓游动，趁着太阳落山之际前来觅食的鹦鹉鱼。

鱼叉从水下抬起，淋溅下的水花很大，普罗修斯祈祷这鹦鹉鱼不会被这点浪花吓到。

他后悔没有带那几个小螺肉来。它们太小，肉不够吃，但拿来当当诱饵正好。这样他就可以诱惑这鹦鹉鱼进入他的攻击范围内。

饥肠辘辘的猎人，和毫不知情的猎物，展开的对决。

普罗西斯热泪盈眶，并非为这条鱼的前景而流泪。海风这会儿是最强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被吹得又红又肿，不断地分泌泪水来缓解酸痛。而他甚至不能用手去擦一擦。万一擦眼的瞬间，错过了捕鱼的机会怎么办？

作为拥王者家族的长子，普罗修斯从没体验过挨饿的感觉。就算是需要长距离追踪的大型狩猎活动，他也让猎仆带足了干粮。这种下顿饭有无着落都未知的体验，还是第一次。

殉狼说得对，如果连活下去都成了一种奢谈，那普罗修斯的满腔愤懑，又怎么可能经由复仇泄呢？

那就先拿眼前这条鱼开刀，让它成为复仇之路的第一块基石。

潮水已经下退到猎人大腿的位置上，或许可以采取激进一点的进攻姿态，朝那条鱼多移动一些，再做瞄准。但猎人很有耐心，并没有这么做。他猎过鹿，知道鹿群的警戒心有多强，贸然接近，只可能惊得它们奔窜。对鱼，应该也要悬着这颗耐心。

普罗修斯暗想，鱼不往自己这里靠近，准是闻到了不熟悉的气味，戒心早已在它生物本能中产生了，自己一旦移动，就会吓走鹦鹉鱼。必须等到鱼误信自己是不会动的静物，骗它靠近，到时才可下手。

近了。

普罗修斯并没有白等，鹦鹉鱼朝自己的脚下游了过来。

但还不够近。普罗修斯的机会就只有一次，他没有时间再泡在冷水里浪费体温和体力了。问题是，这个富家子弟对叉鱼完全不在行。

不在行也要上了，普罗修斯的眼睛已经撑不住了，他也隐约意识到自己流泪也是在丧失体液，不能再等了。

就是现在，刺！

殉狼独守在一堆潮湿的木头前，他要在天黑之前把火生起来。

老人经验十足，他从椰子皮上捻下纤维作引火物，以石刀在浮木上挖了个凹槽，开始艰难地钻木取火。

如果他还年轻，只有三四十岁，正值最风头的时候，说不定这事一下就成了。但他早就老了，空有殉狼之名，就连这火星都要欺侮他，要他愤恨自己肉体的衰老。

“他妈的！”第三次生火失败，殉狼爆了粗口，脾气火爆这一点倒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改变。他颤抖的手在地上拍找着那根破破烂烂的卷烟，千疮百孔的肺需要一点刺激镇定下来。

终于，他枯槁的手摸到了那条卷烟，却又把它放下。它实在是太珍贵了，就因为这点小挫折就消耗掉的话……

“殉狼”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名号，哪怕他老了，死了。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而且，火都没生起来，又怎么点烟。

他紧接着开始了第四次取火，这回他的手痛得抖，风湿关节炎在海风的催化下变得更有侵略性了。那份疼痛，不断地朝骨头内部深入，再深入，直至刺入骨髓，炸出像沸油浇灌的剧痛。

遗憾的是，第四次的取火也失败了，那双颤抖的老手不可能捧住随风而逝的火星。

“老子还没到那地步呢！”倔强的劲上来了，反而让老人有了信心。在他还是海域一霸、各路豪强都要惧他的时候，叫他下海去和鲨鱼干一架，那也是说干就干，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事。而现在，这份热情的余温也只能在生火上泄了。

这回似乎有了点苗头，老人把存活在椰绒中的火星放到柴堆上，鼓气吹气，把火吹得更旺一些。几经重复，总算是把还带着点潮的木头点燃了。

他累得瘫坐在地上。这时候，年轻的自己一定会痛骂他不中用，点个火就累成个鸟样；可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甚是伟大，就好像历经千惊万险的激斗，终于把鲨鱼杀死、拖拽上船来。

过了十几分钟，普罗修斯也回来了。